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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要五毛,你卻給了我一塊

在日本其實沒有什麼殺價或者買菜要蔥的機會。凡事、萬物價格都訂得好好的,差別只在於標價是否已經含稅。連蔬菜店、花店,也會在放置商品的籃子裡或者桶子上清楚註明一個/一枝多少錢。 倒蠻喜歡這樣的方式,畢竟判斷買不買的條件都寫得清清楚楚,也不會有結帳時才發生爭執的狀況。 唯一一次試著在日本講價,是多年前在東京旅程的最後一天,想利用搭機前的時間去神樂坂走走。步出飯田橋車站,旅伴與我赫然驚喜的發現當天恰好有一個手作市集,晃啊晃的,看到兩個人都很喜歡且大小適中的手作帆布包,倒出身上盤纏算了算,扣除往機場的車資後,還缺幾百塊日幣。 深呼吸幾次,我走上前去,使用了老師教了、但告訴我們可能不太有機會使用的殺價句子與攤主講價。 然後跟旅伴心滿意足的各買了一個包包帶回台灣,那個帆布提袋現在也還常出現在我生活中。 後來的旅程與高松生活,殺價句型就被我束之高閣了,因為真的沒有機會用到。 前陣子常走一條路,發現一家過去沒注意到的花店,門口窄小,店裡光線陰暗,卻擺了滿滿的花,看起來要是熟門熟路的熟客才會進去的那種店。一個週末,鼓起勇氣走進店裡,想買兩隻會香的百合回家,但不愧是經營了75年的花店,婆婆老闆非常會做生意的一邊從我想要的那一個桶子裡抽出兩枝百合,再指著花期明顯較短、已開得差不多了但還每枝還有兩三朵未開的百合說:「這個要不要也一起帶回去?你要的那個一枝就要450喔,如果這些也一起帶回去,算你便宜點。」 「便宜點是總共多少錢呢?」我問。 「那就這個跟那個這樣!1200!」仔細看了看,是我想要的花期較長的百合兩枝與花期較短的百合三枝。好啦好啦,讓花輪流開也好啦。 「好喔,那就這些。」我說。 掏出錢包,看著婆婆用報紙包花,她瞥見旁邊已經滿開正在香的水仙,問也沒問我的放進報紙,「這個給你,還會再香幾天喔~~。」 「喔好,謝謝你欸。」為什麼這下子讓我有種占人便宜的感覺。 她再從雜亂櫃檯旁邊的小水瓶拿起了其他小花束,看得出是惜物的人,要讓還能開的花開到最後一刻。然後動作俐落的把花全~~~~部都包進了報紙裡。「都給你喔~~~」她說,沒有問我要不要好不好的。 於是,花了日幣1200,得到了這些本來想要跟本來沒有想要的花。房間暫時變成花店。 本來想要的只有這樣的一半。 根本沒有要慶祝母親節的意思的。 後來陪我一起讀書的。 水仙就忘記拍照了。 全世界的婆婆果然都是最厲害的做生意與講價高手。我以為在日本的「價格不能商量論」被這位婆婆打破了,而且她還讓我覺得自己身在台灣,只是剛好在跟日本人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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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一個貝果,名為「無花果與核桃、佐自然河景」

看過天氣預報發現,排定要去鳥取砂丘的早上會有大風還可能下雨。 不想演出逆風前行那種假開朗少女成功記的辛苦戲碼,於是修改行程,抵達鳥取後就直奔砂丘。心裡還打著如意算盤,這樣就有大半天時間可以留給想去的美術館了。 孰料人生中的「孰料」如影隨形。直到將砂丘的砂都洗乾淨也睡醒了,吃早餐時赫然發現,對,這天從車站到美術館的接駁巴士沒有開。(儘管這裡用了句號但內心其實出現驚嘆號連發)如果採取替代方案到另外一個小車站再搭計程車,有可能當天無法回到家。(這個自己沒先仔細看的事情也要怪水逆嗎這樣水星好可憐)(此處加註警語:其實瀨戶內也是如此頑皮的,美術館休館時間不一、往島上的船班隨週幾與季節不一、當然島上的商店休假時間更不一。) 仰天長嘆也難挽頹勢,旅行時還要生氣簡直跟自己與旅費過不去,乾脆當成留一個伏筆,下次再來鳥取吧,反正還有很多地方想去而沒能去。 標註在地圖上的記號於是又派上用場了。 天氣不好、時間也不足以去太遠的地方,從車站拿的宣傳手冊發現鳥取市區的咖啡店不少,甚至還被標記成一條咖啡街行程。比對了介紹,還有自己地圖裡註記的店家,拖著行李,選了沒有出現在介紹手冊上的「森之生活者」。 理由呢?直覺想看河景喝咖啡算不算一個好理由?河流總是過去影響群居生活的重要場域,日本現在各地還是有不少河岸是重要觀光景點,河邊也往往能看到當地住民的生活輪廓,約會、散步、遛狗。我喜歡這種景象。 沿著袋川河邊走,腦袋浮現找資料時看到的幾張照片,心想「森之生活者」是如何結合河景與森林?走到了小小的、低調的入口。 明明是第一次來,卻不知為何有種既視感。 店內座位不太多,11點前進入店裡,還沒有客人。空間裡除了熟悉的、也是工作時常聽的小瀨村晶的音樂,最豐盛的就是製作貝果的香味。十。足。安。靜。 豪不猶豫地選了靠窗的座位。 店內供應的東西很簡單,都說了是貝果店,就真的提供了十多種口味的貝果,還有餅乾。飲料除了冷熱咖啡與幾種紅茶外,也有自家製生薑蘋果汁與蘇打等等。 店裡比起貝果口味種類多的,是書。和多數日本咖啡店相比,雜誌顯得少,仔細看書架,有許多料理、咖啡、森林相關的書。 店裡後方的長型空間看似小小的展覽區域,其實平台上的書也是店裡的收藏,可以自由拿取閱讀。 和店裡靜謐氣氛一樣,在廚房做貝果的兩個女生,面對我這張陌生臉孔既沒有過多好奇或熱心想攀談也絲毫沒有冷淡,關注著我是否要點餐了,送上餐點之後,又逕自繞回廚房去忙。 我也樂得自在的拿出筆記,寫著自己的東西。 平常在麵包與貝果中間多半選擇麵包,總覺得自己吃不懂貝果。選了無花果與核桃口味,也只是因為喜歡吃無花果口味的麵包。但咬下第一口,便覺得如果是這裡的貝果,我可以天天吃。外殼毫不乾硬、內部卻也頗有嚼勁,越嚼越香,沒有多餘的粉質或香料氣味。 眼睛仍然注視著窗外。上班族提著便當走過眼前、推著助行器的長者走過眼前、年輕少女走過眼前,袋川沿岸滿滿一排櫻花,如果是前一兩週來一定更壯觀吧。 貝果還剩一半,有個七十代左右的婆婆推門進來。廚房的兩人探頭出來,發現是熟客,有點親切的問候著。婆婆說上星期好想看櫻花啊,但是一直沒有時間來。聽著他們的對話,比較起對待我的有點距離與安靜,好喜歡這種不勉強。 也發現為何會有既視感了。上樓的窄小樓梯、背對著店裡所有人事專心在自己的筆記或者河景的我,有一種好像在台北的某家熟悉的店等待好友來的感覺。就是這種「自然」的感覺,好,我接受你是森之生活者。 鳥取的最後一處停留,覺得跟鳥取的距離近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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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嚇後,旅人的中繼站

心裡有份「日本國內的很想去」清單。總想在日本生活期間,有機會就盡量慢慢去打勾勾,只因日後回台灣的話還要花機票錢飛來只有更傷本。 終於輪到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一直很想來的出雲,久到已經忘記一開始為什麼會想來了(應該還是縁結び的關係吧?)。雖然出站的時候,訕笑自己從一個有時會被朋友笑說住在「不是很熱鬧的地方」,結果跑到一個更不熱鬧的地方,當發現錯估溫度而覺得冷時,出站之後並不似去過的其他車站往往連結商場直接可以大買特買,就笑了。 與最初幾次自助旅行的經驗有關吧,最初會買書、印資料、爬很多很多文章,排出行程表後,決定要去哪個景點哪家店,連帶找好交通時間,頗有一種照表操課的味道。但有幾次發現迷路的風景更迷人有趣,也有跟著人潮去名店結果不甚滿意的經驗,慢慢了解自己的性格並不太適合大堆頭的朝聖,喜好與滿意度也果然因人而異。 近幾年不論是去哪裡旅行,都習慣利用閒暇時間,先用各種語言查一次關鍵字,讀讀文章看過照片或介紹後,將有興趣的加進地圖裡,除了「一定要去」的地方外,其他大多可以到抵達當地之後再依照狀況調整決定。 Naka蔵是這樣找來的一家咖啡店。原想抵達出雲的當天去晚餐,結果比預期時間稍晚抵達,店裡又6點便結束營業,心想應該只有下次造訪出雲才有機會到這家店了。 不料,傳說出雲大社在神在月會有很多神明群聚,但在不是神在月的四月,地震之神竟然也來了,深夜偷偷翻地牛,從睡夢中嚇醒之後不斷讀著更新的資訊,被餘震嚇得幾乎天亮才睡著,加上天候不佳,後來我直接放棄了一早往出雲大社的行程在飯店工作。直到覺得餓時,已是下午兩點,隨著地圖走到Naka蔵時,剛好是午餐提供截止的三點之前。 位於中町的Naka蔵,旁邊是一個小公園,照著google map按圖索驥並不難找。 原來是米倉改建而成的咖啡店並沒有把座位排得很滿,服務生甚至說我一個人也可以坐四人桌。但因為想要看人沖咖啡,仍然選了吧台的座位。自然採光與足夠的燈具提供室內各個座位足夠且穩定的光源,在客人不多的時候,聽著客人與服務生聊天,在被強震嚇得沒能睡好的日子,並不覺得離開自己熟悉的地方,有種安心的感覺。 雖然接近三點,店裡客人不多,但預約電話幾乎每隔十分鐘就有一通。 在十多種午餐選擇中,選了辣味咖哩。特意請店家減少飯量,但豐富的沙拉加上湯仍然讓我吃得很(有點太)飽。辣味適中,並沒有特別刺激喉嚨的感覺,但讓身體在比起高松低溫的出雲,有慢慢回溫的感覺。因為沙拉盤有太多條狀(胡蘿蔔、小黃瓜、甜椒)蔬菜,有點困惑該怎麼吃,詢問之後老闆解釋,可以先將條狀蔬菜沾沙拉醬吃,再把沙拉醬淋在其他生菜上。 美中不足的是湯只能說微溫,而我偏愛稍微有點燙口的湯。但餐後加點的店內招牌咖啡,完全彌補了這一點美中不足。 在幾乎可說是一事無成,只是換個地方工作的出雲旅行日,Naka蔵成為這一天唯一能寫近旅行筆記的行程。不只如此,這一餐也撫慰了我被地震嚇壞的餘悸猶存。 Naka蔵似乎沒有自己的網頁或者FB專頁,請將「Naka蔵」加上出雲拿去餵估狗大師,位於中町的那家就是囉。從JR出雲站很慢的步行不繞路,大約10分鐘可抵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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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一陣子

擁有兩個砧板,一個切肉,一個切菜。 複數的擁有何其多,就像擁有兩處眷戀。一處台灣,一處高松。 等候鍋裡沸騰的滷肉完成,坐在並不寫在護照國籍的地方、卻也是叫做家的對一個人略顯寬闊的客廳。這裡擁有很好的光照,全天都能欣賞不同日照的角度與顏色,在黃昏專屬的橘黃中,想起那個曾是與朋友外出旅遊時,洗澡時都不敢關上門,硬要留一條門縫的自己。 究竟當時害怕的是不熟悉的環境、看不見的靈異,還是其他的什麼? 如今,同樣的一個自己,卻隻身在另一個國家開始新的嘗試與生活。 一次次的契機,像為了重拾究竟何謂「自己」的答案,腳步越來越大、越走越遠。從與好友自助旅行願意在洗澡時關上浴室門,之後再一個人踏上工作或者私人的旅程,在教育群居的重要性與生活、工作或戀愛中,發覺長年來我所沒有察覺的事情。 第一次一個人的旅行,在京都旅館醒來的早晨,躺在床上感受著與台灣全然不同的空氣氣味,想著今天的行程,是要往人群裡去到市區逛街、或者遠離人群去寂靜的地方?早餐吃超商飯糰、還是隨意走進一家咖啡店吃厚厚的烤吐司?⋯⋯當變成一個人,不再有他人的意見可遵循、依附,才明白過去許多的「都可以」「隨便你」,不過是為了不打擾他人的附和;才發現有時的沈默沒有意見,是因為不了解自己真正的想法、喜好與需求,或為了不被貼上難相處難搞的標籤而已。 一個人的旅程,想去哪裡、用什麼方式、想如何度過這一天、遇到迷路的意外了要順其自然還是求助導回原訂計畫、早餐午餐晚餐吃什麼、遇到陌生人要微笑以對還是漠然擦身、回到住宿處釋放多少比例的善意與自我保護、累了倦了如何尋找安心休息的位置或方法⋯⋯。原來,每天都存在有那麼多的選擇,無論是生活或旅行。而過去,我鮮少聽過自己的意見。 從慌亂與緊張的重複練習,到找出自己的喜好。原來我喜歡這樣的步調、原來我喜歡那樣的地方、原來我不適合大堆頭的歡樂、原來我想要的是安靜的對話,最好笑的是,原來我根本有對於飲食的偏好,而過去我有多麼合群(忽視自己)⋯⋯。 一個人,貌似一種孤單、或者一種悲慘,卻確定那是我生命中極其必要的階段,讓我更了解自己與他人所說的自己之間的差距,更能在無助之間明白自己的欲望與想法,能知道獨立與合群各自的美好,知道孤絕的盡頭不過如此,因而能夠踏足的地方或許比自己設限的略微遼闊些。 一個人,一陣子,是一個機會,面對自己的脆弱與堅強,是一個選擇,和自己而不是其他人好好相處。再用這個自己與其他人與世界與苦難與美好真實與全部好好的相處,既不是推拒、也不是逃開,既不是毫無原則,也不是純然配合。也許,對我,一個人、一陣子的練習,是為了不一定是一個人的,好好過一輩子吧。   照片拍攝於一年只開放一次、兩天的津島神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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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去佛生山住一晚

如果有一個住宿空間,沒有電視、沒有音響、沒有浴缸、沒有窗簾、沒有烹飪設施,但每個房間都附有小小庭院與植栽,坐在房內便能直接感受四季更迭,房裏儘管沒有窗簾,透過設計卻毫無隱私曝光之虞,公共空間有小小書櫃擺放著各式二手書籍,一旦接近便體會到挖寶般的喜悅,另外,徒步兩分鐘內便能泡溫泉(住宿者泡湯無料),你會選擇住宿嗎? 比預期時間略晚了半小時,當在佛生山溫泉完成check in手續,被員工帶領踏入這棟從古民家改造、既可以與好友們以貸切(包棟)方式訂房也能個人入住的仏生山まちぐるみ旅館時,才入門先是嗅到好喜歡好喜歡的木頭天然香味,而配合我們進房時間而事先開好的暖氣,也拯救了在低溫冬夜幾乎扭成一團的靈魂。 如同建築物外觀或者室內空間的簡潔設計,不用什麼春花秋月這種詞彙、僅以一至四號房命名的各個房間,都擁有各自的小庭院與植物,晚上不至於昏暗、但也毫無過度明亮感覺的柔和黃光,已經先讓人精神鬆弛大半。與好友們搬出房裡的小桌子與坐墊,在公共空間排成一列坐下,用旅館裡的電氣水壺燒了熱水,輕鬆聊天、看照片,感覺睡意襲上便各自回房睡覺。經過一夜睡眠,早晨被光線自然喚醒(但可以想像到夏天時這個天然鬧鐘會有點太早就叫人起床),睜開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朗朗晴空,心情真好,然後為了想要賴床再睡,便把枕頭換面躲到牆邊,先把庭院景色拋到一旁。 從以前就很喜歡「less is more」這句話,尤其對我而言,住宿空間是一件「simple is the best」的事情。在這裡,感覺終於遇到了百分之百的體現。由古民家改造的這個旅館,也就置身民家之間,刻意被叮嚀夜裡的音量不得過大以免影響周圍居民,但換得的,是夜間步出旅館時,那種真正的來去鄉下住一晚的感受,以及肉眼可見的滿天星光。 仏生山まちぐるみ旅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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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曜日才吃得到的咖喱飯

星期三的奢侈,當是確認行程後,確定有餘裕的話,預約一份限定的水曜日咖哩,不管當週是雞肉是鯛魚是什麼都沒關係,因為都好吃。 如果陽光迤邐,就在從佛生山站步行至此的途中趁機烘乾自己;如果不巧是雨天,就帶本書或筆記靜靜讓雨形成沒人可以進入的防護層。 在這個地方,可以完整享受一個人的孤獨感,並不自憐的那種。一家舊書店兼選品雜物小咖啡店,從琴電佛生山站步行約15分鐘的へちま文庫,只有週三才提供限定咖哩,卻有這樣的魔力,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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